日本人喜欢集体活动,喜欢抱团,奉行集团主义组织原则。这是他们最基本的组织学特征。“组织”并非虚物,是实实在在的。它有三大系统:一是株式会社(公司);二是民间组织(如经团连、农协等);三是社区组织。
社区组织是为那些没有加入前两个组织的人开辟的社会活动空间。参加社区某一组织的活动,这在东京是很普遍的。社区组织特别面向退休人员、离职人员、家庭主妇、残疾人、无业人员等。有了社区组织,使得他们也有了归宿,有了心理寄托。
“教室”是最受人关注的社区组织之一。走在东京街市上,到处皆见“XX教室”的广告。根据日本法律,国民可自由结社,成立任何组织都无需向政府申报,所以成立“教室”之类的组织是十分方便的。
“教室”原指为学习某种技能、工艺或单纯为了聚会而结成的团体,有明确的活动目的、计划与章程。发展到后来成为聚会的一种特殊方式。“教室”种类繁多,常见的有茶道教室、花道教室、裁剪教室、绘画教室、剑道教室、外语教室等,数不胜数。几乎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组建“教室”的理由。参与其中任何一个,就等于寻找到了组织依托,像失群落单的大雁找到了队伍,不再孤独与寂寞。
鸭巢有一个绘画教室。教师是华侨何先生,地点就设在他的工作室——一间30平米的画廊。何先生60多岁了,擅长中国水墨画,功力颇深,他的画挹之有神,摸之有骨,玩之有声,令许多人望而驻足,为之倾倒。原口老人就是其中一位,她已年近八旬了,20世纪30年代老伴曾在哈尔滨一家银行工作,她陪丈夫在那里生活了几年。她喜欢讲汉语,更喜欢中国山水画。她想借助教室,一石两鸟,在学习绘画过程中捎带着复习一下已经忘得差不多的汉语。其他成员大多与原口老人有相似的经历,带着对中国文化的喜爱,聚集在这里学习绘画,一同回忆那段往事。这个“教室”明显地具有“同好会”的性质,学绘画是一种契机,目的在于寄托怀旧情思。
最令我难忘的是和他们一起包饺子。认识原口老人是通过朋友介绍的,一天,她和绘画教室的成员邀请我去教他们包饺子。我爽快地答应了。按照约定的时间我来到了何先生的画廊,20多位成员早已等候在那里。
原料买好之后,我就开始在画案上操作。首先做馅,我采用的是猪肉和大白菜,不同于日本家庭常用的猪肉加卷心菜或韭菜。同时,我告诉他们,日语中的“饺子”类似于中国的馄饨,和中国的饺子相差较大。他们一下子来了兴致,围在画案周围,不时地提问,我则一一解答。
见他们人多,我建议大家分成小组,开始实践。一个小组做,其他人观摩体会。从实践中掌握三个难点:白菜攥水、顺方向搅动肉馅、擀饺子皮。看着他们一板一眼地做,我则手把手地教,忙得不亦乐乎。饺子终于煮熟了,吃着中国风味的饺子,他们一致认为,味道远在日本饺子之上。他们一边以喊“万岁”的形式庆祝几个小时忙碌的成果,一边向我表示感谢。受到如此众多的长者众星拱月般的“恭维”,这在我一生中尚属首次。
之后,我和他们中很多人成了朋友。
现在,“社区”一词的使用率越来越高,已成为时尚词汇,随手翻阅一份报纸都不难找到。然而“社区”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呢?我在东京找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答案:社区就是地缘亲情,就是具有共同生活情趣的人们的一种凝聚方式,就是市场组织(株式会社等)、民间组织与家庭之外的第四种组织形式,它可以是地缘的,可以是宗教的、文化的、体育的,也可以是休闲的,也可以什么都不是,只为了聚在一起寻找些乐趣……
“社区”一词用得最多的地方并不一定是社区最发达的地方。在东京生活,很少听到“社区”的说法,但社区组织无处不在,大多以“会”、“教室”、“教”、“团”等名义开展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