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出地铁站出口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下来了,虽然还穿着短袖,但毕竟已经到了秋天,时间过得正是快啊,自己一个人已经独立生活两个月了。儿子说,他的衣服足够了,今年冬天都用不着再添,房间里也有空调,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可是,总是不能十分的放下心来,毕竟是孩子,并不怎么懂得冷暖,希望今年的秋天还有冬天都温和些吧。
孩子刚去的时候,我想大约用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基本平稳下来,孩子也能习惯这全新的生活了,想得太好了,我总是把这个世界想象得过于简单和纯粹。其实,孩子到了今天才算基本上有了个着落,要习惯这全新的生活恐怕还要两个月。简单说吧,孩子办理“外国人登陆”就办了两次,最近还要办理一次,用孩子的话来说日本机关办理事务还是很方便的,可尽管方便,要这么一次一次的额外奔波(比别人多了两次),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
第一次“外国人登陆”是每个人都要办的,孩子一开始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日本人称之为“寮”。“太脏了”,孩子告诉我们,“是整个一幢‘寮’楼里面最脏的。”他们向学校反映了,学校方面也派人来打扫过了,但还是脏,什么脏?蟑螂特别多,多到数不清,孩子用手机拍了几张肮脏不堪的照片传给我们看。我突发奇想,便问孩子,是不是日本和中国正好相反,中国是公共场所特别脏而自己家庭一尘不染,而日本是公共场所一尘不染而自己的家里特别脏?孩子说大概不是,而是他们这间“寮”特别脏,简直就是蟑螂的大本营。后来我们也渐渐了解到了,很多留学生的宿舍都很脏,包括著名的在日本排位在三名以内的某综合大学的留学生宿舍,这一点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不仅脏,还拥挤。一开始,孩子还以为这间“寮”是三人居住的,有原来的学长在寮里放着东东,开学后会拿走的,不料,开学了,原来这个学长还继续住在这儿——原来不是三人居住,而是四人居住。这样,三个人就已经显得狭小的空间就更加不堪了,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空间狭小得出乎他们原来对日本住宿条件的最低限度的想象。是不是在上海、在国内居住条件太好了?
又脏又挤的双重打击促使这三个中国孩子(一个老生,二个新生)萌生了搬家的念头。他们全然不顾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已经为他们支付了半年的“寮”费了,当时我还对支付了这半年的寮费赞不绝口,心想,孩子一去国外就有地方住,就放心了一大半了。“寮”里住了一个月不到,与蟑螂和拥挤搏斗了一个月,三个孩子终于搬走了,自说自话搬到了中央区东京湾里隅田川边上的一个岛上面,他们是从网络广告上看来的,呵呵,有点类似中国的黑广告,只是发布渠道略微正式了些。广告里说是“高级公寓”,每个月租金15万日元,三个孩子分别承担,一个套间,有三间房间,外加客厅、厨房和卫生间,房间三个孩子分别独立居住,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公用,儿子每个月的房租在5万日元不到一点。不错吧?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这样一来,既可以保住自己的独立性,又可以相互照应,我们在视频里见到过孩子住的这间房间。要搬家,就还得去办理一次“外国人登陆”,于是,孩子去办理了第二次“外国人登陆”。
但是,一搬进去,孩子就告诉我们,还真不便宜,也就值这个价,又有什么不称心了?原来,套房里不止他们三个人住着,还有人在客厅里住着呢,这个客厅根本就不是公用的,不知道是这个中国人房东在欺骗他们(中国人房东说客厅里住着的是他亲戚,暂住而已),还是这些愣头青从一开始就没弄清楚。这还不算,住不多久,客厅开始装修,据说,要把客厅分割开来,再“招”一个房客,儿子对我们说,赚钱能理解,大家在外生活都不容易,但不能不讲信用(中国人讲过信用吗?中国人到哪里都不讲信用,当然,他们会说他们最讲信用)。新房客很快就招来了,我在MSN视频里和孩子聊天的时候,还看见过这个新房客一晃而过的身影呢。后来,孩子告诉我们,这个新房客住一个月后也要搬走了。问题还不止这些,最大的问题是,住这儿是没有租房合同的,也就是说,是没有法律手续的。因此,我们要求儿子,无论花多大代价,都要果断搬走,不要在乎已经付出的房租,不要因小失大。另一个不方便是,孩子骑自行车去上课,路上足足要走一个多小时,而如果坐地铁上学,每天的车费大约是530日元,这都是因为年纪太轻,思考实际问题缺乏经验所致。孩子说:“这一个月我骑车上学的路线就是勝鬨桥,筑地市场,银座,日比谷,皇居,然后走新宿通り过御苑。”实在说,我看到儿子给我的这封伊妹儿回信的时候,差一点吓出一身冷汗来,尽管我对日本社会的安全保障尤其是交通安全充满信心,但是,长久下去,天天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穿街过巷,这样的日本我把孩子送去干什么!如果说“寮”以脏和挤为特点的话,那么,这高级公寓的特点就是“乱”和“险”,孩子显然还没有这个本事,能在这样似乎看得到危险的环境中长久居住下去。现在回过头来想,孩子在那段时间里,尤其是在下定决心前,心中是充满迷茫的,这个时候是不是有四顾惘然、无依无靠之感呢?处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这段时间其实是最危险的,而他没有完全对我们说,我们也难以感同身受。
值得庆幸的是,儿子反应比较快,也比较果断,他的性格帮了他的忙,他是第一个离开这个中国人房东的。他开始重新找房子,一开始还犹豫,到文京区找,到涉谷区找,还想到中野区去找,我也没闲着,询问了一些日本朋友,比较了各地的情况,比如,文京区的春日、小石川和音羽的区别,后来,我们放宽了价格定位,一下子找的范围扩大了很多,最后又回到新宿区,找到了房子。孩子说,是日本人的中介,是日本人的房东,还办理了正式的手续和保险,房租是每个月6万5千日元(5000元人民币多一点),普通公寓,16平米。儿子是这个星期四也就是9月24日搬进去的,儿子说,周一他还要再去办理“外国人登陆”,希望这次能长住。
夜色渐浓,孩子那儿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今天一天孩子在干些什么呢?我抬头望着上海的天空这么想。
这个中国人房东给孩子们的伤害是在精神上的,当然,也给了孩子们一次积累负面的社会经验的机会,孩子甚至说了,后来在他找房子的时候,只要中介里有职员是说中国话的,他扭头就走。这件事给我的教训是,宁愿相信日本人,很多日本老百姓还保持着东方民族善良的本性,也不要轻易相信中国人,在日本,设陷阱欺骗你的,大多是你的骨肉同胞中国人;我估计,在其他国家,大致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