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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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诗歌(一)

　　——写在母亲百天祭日

　　母亲

　　你的爱是一片逐渐发黄的树叶

　　在我四十岁的时候，遽然离开枝头，坠落泥土

　　儿子内心断裂的伤口，就是雨丝无情抽打的泥土，不能愈合

　　母亲

　　你的爱是一团永远不曾熄灭的火焰

　　在这愈来愈寒的天气里，温暖儿子的心，映亮幽暗

　　您和儿子这一张最后的照片，成为我今生珍贵的怀念

　　母亲

　　你的爱是江河奔流，是日月经天

　　你一生节衣缩食饱尝苦难，留给我们的却总是笑脸

　　你养育的四个儿女，是你弥留之际不停念叨乳名的挂牵

　　母亲

　　生我养我的母亲，指导我成长的母亲，做好饭食热了再热的母亲

　　仿佛你没有走远，仿佛你还在慈祥地看我在电脑前写诗，深夜里读书

　　仿佛你疼爱的声音又一次萦绕耳边，提醒我熄掉灯盏，母亲，我真的不能相信，你已不在人间……

　　* * *

　　母亲的诗歌(二)

　　今夜灯火华丽，窗外欢声笑语

　　母亲，我辛劳一生的母亲，病了

　　三个多月了，还未治愈，难道世界真的要丢下你

　　病床上的母亲，深蓝色的氧气瓶

　　瘦得像一把柴禾的母亲，费力地对我说：把开关再拧大些

　　这么长时间了，我的母亲

　　发烧，咳嗽，瘦弱的身体抖成一团，小得让我心痛

　　母亲大口大口地喝着味道刺鼻的汤药，说：要和疾病作斗争

　　这时，我的口是苦的，我的心是苦的，我呼吸着的空气也是苦的

　　我转移视线，氧气瓶上四个红色的字迹：生命之源

　　是你给予了我们生命，永远爱我们的母亲

　　你付出了健康、乳汁、心血，厨房里飘香的饭食

　　拉扯大了儿女，我们能做的，难道就是这便携式氧气瓶，各种药片，像个傻子一样在药锅前站立

　　面对日益逼近的严峻，面对日益宝贵的时光，母亲，难道你真的要丢下我

　　让我身心枯槁，饱尝生活的况味，活在这疆域辽阔，人情冷漠的人间……

　　* * *

　　母亲的诗歌(三)

　　——写在2013年的母亲节

　　从荒凉寂寒的梦境里苏醒

　　所有亲近的，亲情的，亲爱的

　　带着破碎与动荡的气息

　　漂浮在城市辽阔的水域

　　就像我在这苍茫的人间漂泊

　　午夜，所有的星辰归隐宇宙深处

　　这一个充满鲜花与祝福的母亲节

　　怎不惊悸：我与母亲已经天人隔离

　　双手合什轻轻抚慰孱弱的梦境

　　所有心痛的，心酸的，心念的

　　带着被命运褫夺了母爱的肉身

　　在巨大的虚无里缝合凡心惊魂

　　就像一线光亮电光石火划破夜

　　也许，你将在史册里盛名

　　当苦难戛然而止一个奇迹降生

　　怎不惊心：母亲不能再来阅读我的诗篇

　　乘着黑夜的翅膀让渡寒梦

　　所有信念的，信任的，信仰的

　　带着潮水与月光的气息

　　幽浮在阔大的石头森林

　　就像母亲的在天之灵对于孩子的凝视

　　拂晓，晨曦将如约辉耀

　　当这座静谧的城市再次沸腾

　　怎不惊魂：永失母爱我独自生存在这冷漠的人间……

　　* * *

　　母亲的诗歌(四)

　　没有语言，只有伤痛慢慢向晚，朝向终点

　　还漂浮空中，还牵绊秋虫

　　不胜寂寞的丝丝雨声，已渗入皮肤

　　旅途还是沉默，倾吐还是无多

　　我必须学会慢慢忘记

　　充盈始终不曾有过，宁静什么时候取代折磨

　　迷惘取代了疼痛，取代了雨声，liuxue86.com取代了昙花一现的笑容

　　忧伤蜷缩在我的怀里，忧伤来自争吵，出自金钱

　　感情已经完全消失，只有婚姻的轮廓，不能辨认

　　就像我在童年时，听母亲讲述月亮上吴刚的故事

　　如果故事再浓密一些，如果能从争吵那里获得启示与教训

　　当白色的残酷逼至我的眼睛，当我说出，并写下“痛”

　　并不意味着我真的看见了什么生活的真相

　　沙粒抽打着孩子的忧伤，没有被允许彷徨

　　母亲的眼睛，像极了黑色的宝石，深陷在黑色的镜框之中

　　仿佛，有一种我今生永远无法听到的呼唤

　　来自前生或后世，连绵起伏，隐隐约约

　　同一时刻，生活的隐秘也接踵显露

　　像是生活的脓包被强行挤破，污血滑落到我的鞋子

　　生命的烛光又短了一寸，我已提前从争吵声里觉察

　　正在蔓延的病毒，像落叶纷纷，像无声的泪滴

　　生命的年轮，想抓住最后的时间

　　花蕊散发出不安，饱受磨难的身心被迫煎熬

　　稀疏可见，交媾的火苗，繁殖自私

　　繁殖世界噼啪作响的嘲笑，仿佛游戏纸牌的背面

　　黑暗中无所谓觉醒，黑暗里布防人心

　　离开冷酷的表情，那些邪恶的牙齿

　　向生活的苦难致敬，向红尘毫不妥协

　　每个人又将如何扪心自问，良心的鬼影幢幢

　　我不曾忘记母亲教我的修辞，世界的逻辑

　　可是恶臭受到怂恿，道路变得泥泞

　　深壑、锐器，构成婚姻的全部：梦里灰烬

　　梦外哭泣。尘土布满未来无数憧憬的夜晚

　　睡眠中的狼声凄厉嗥叫，滴血的牙齿嘶咬仅有的乳房

　　连午夜也不能使一张床上的身体，放弃对利益的算计

　　就像潮汐，就像波光粼粼，就像此刻我的忍痛

　　尽管我试图忘记一切，深藏命运的赐予

　　我所能做的只是匆匆跑过，保持挥臂的动作

　　用一生去隐忍，用半生去回忆。

　　痛及骨髓却又恍若隔世，仿佛不是真实，仿佛承受的不是自己

　　战栗却千真万确，就这么进入婚姻的深渊

　　楼下狗的吠声猛烈，其实也没有任何喻示

　　仍旧像是一把电锯，切割灵魂，切割婚姻，切割肉身

　　我看到那市场上的鱼鼓着僵硬的眼睛

　　在失去意义的曙光中召唤梦想的秉性

　　恍惚、虚弱、霉变;火焰、灰烬、血汗

　　现在是夜里三点零八分，正是母亲十七日辞世的那个时间

　　甜甜的冰糖，发苦的舌苔，我一天天耐着性子，在暗影里咳嗽

　　佝偻的背影比荒草更低

　　我去向一堆烂泥询问自己的身世

　　带着长梦，带着眺望，带着酸楚

　　一生收割苦难的的母亲，儿在生存的深度里牢记你的教诲

　　临终的叮嘱，儿不敢遗忘;你的一生，使我平静

　　我没有理由拒绝生活之痛的赐予

　　但是，收留我吧：善良的村庄，挚爱的诗歌

　　这个走在铁轨上的孩子，怀揣爱恨

　　面对生活的风起云涌，悲伤的孩子无所适从

　　母亲，原谅我在这个失声的午夜，用诗歌诉尽疼痛

　　让我以艺术的名义，集结余生的力气，采集所有的文字，采集所有的修辞

　　就连窗外无声的雨滴，一定是不想惊扰我的积聚

　　在泪水里提炼出字字是血的诗集，供时光作为插曲，抑或黄钟大吕

　　艺术的光影附丽我的灵魂，一层层将我的卑微抱紧

　　把低处的生存交给金钱，把高处的希望留给诗歌

　　夜黑得这么深，我知道，这个钢筋水泥的所在，不是家

　　墙上时光剥落，昨日的坟墓，双眼又迷蒙

　　生活的矛盾比针尖锋利、寒冷，我又如何忘记狰狞的啸声

　　奔向远方的铁轨，赴汤蹈火

　　一生难以抹掉的伤痛。月光这么冰凉，我要与一个词汇相遇

　　平静地生活，从容地写作

　　我将用原初的姿势回到尘世

　　把拂晓当作明天的锁孔，用伤痛的钥匙开启新的一天

　　也许，冷夏也可以有奇迹发生;也许，窗外的雨滴也可以干净

　　我也将用平静的语气，讲述这一场夏天的寒冷

　　爱，远方的你，你要像亲人一样来看我

　　一个写诗的孩子的生活，才会流动烛火的光泽，才会

　　转起幸福的旋涡，用一生的苦难深爱一滴泪水

　　我们也可以一起，燃烧烛光微弱的光明，远离惊恐，希冀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