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谋人、北京人用火记
臧嵘
盗火和取火的神话
冥冥鸿荒，茫茫大地，在远古时代，当夜幕降临时，到处一片黑暗。我国民间流传的一首描写远古时代创世神话诗，这样描写说：
一片黑暗和浑沌，天地茫茫无一人
乾坤暗暗如鸡蛋，迷迷蒙蒙几千层[1]
无疑，这时刻，火在人类社会起着无比巨大的作用。火能把黑暗照明，火能帮助人们驱散严寒。因此，远古世界各地的人们，开始用自己的想像，创造出许多取火和用火的神话。比如，古希腊传说有一位名叫普罗米修斯的盗火英雄，从天上把火种偷到人间，触怒了统治宇宙的宙斯大神，命令把普罗米修斯绑在悬崖上备受折磨。但人类却从此有了火和光明。古代日本也有雷神把太阳的天火送到地上的神话。我国台湾高山族，则有《神鸟传火》的故事，说的是古代布农人住在阿里山的森林中，以穴为屋，以兽皮为衣，都吃生食物，后来有一只叫“黑必士”的神鸟，将火种衔来给布农人，于是有了温暖和光明。
上述这些生动的神话传说，说明了火对人类的生活是何等地重要!人类对火的使用和掌握，无疑是一次社会发展史上的伟大革命。恩格斯曾这样形容人类使用火的作用：“就世界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还是超过了蒸汽机。因为摩擦生火第一次使得人支配了一种自然力，从而最后与动物界分开”。[2]
我国传统史书中，对人类取火用火有比较系统的叙述。在众多的神话传说中，把为人类取火的功劳大部分集中在一个被称为“燧人氏”的圣人身上。《路史》有这样一段记载：“遂明国不识四时昼夜，有火树名遂木，屈盘万顷，有鸟名鸮，啄木则灿然火出，圣人感焉，因取其枝以钻火，号燧人”。[3]文中假想了一个遂明国，意思是说圣人燧人氏因为神鸟鸮啄木出火、而启发了他钻木取火的发明。这个说法和高山族的神乌黑必士衔火种给布农人颇为相似，只不过把火的发明权给了一个神化了的“圣人”。至于燧人氏取火后所带给人类的巨大遗惠，在另外的古书中有更多的记载。《韩非子·五蠹》篇说：“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蛇虫……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意思是，上古时民少兽多，人民敌不过野兽和虫蛇。当时人民都吃生的瓜果蚌蛤，有一股腥臭的味道，都生了病。这时有一位圣人出来，教给大家钻木取火，从此吃上熟食。人民很爱戴他，便选他做领袖，号称燧人氏。燧人氏取火是我国民间流传已久的神话，说明人们一直把取火用火，当作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但是神话毕竟只是神话，反映了人们一种想像。事实上，我国从何时知道用火呢?谁是最早的用火者呢?这只有从考古材料来证实这一点。
世界上最早的人类用火遗迹
根据中外考古学和古人类学的最新成果，人类的起源可以一直追溯到300万年以前。[4]但这些化石遗址有的没有同时发现石器，有的骨骼零碎不全，更难断定他们是否用过火，因为几乎没有用火的遗迹。世界上至今确实证明古人类最早用火的，理由最为充分的是我国元谋人和北京人。前几年，曾传出苏联考古工作者在西伯利亚发现了150万至200万年前古人类用火的痕迹，但只是根据原始人遗留下的工具碎片的推断[5]。既没有古人类骨骼的同时出土，也没有明显的用火遗迹，因此很难科学地作为确定的依据。而我国生活在距今170万年前的元谋人和距今五、六十万年之前的北京人用火，确有令人坚信不疑的证据。
我国考古学家先发现了北京人用火的遗址。那是在1930年。考古学家首先发现有被火烧过的鹿角，然后陆续发现北京人洞穴遗址有很厚的灰烬层，最厚的灰烬层深达6米，而且还埋有经火烧过的石块和骨头。灰烬的底层，多为黑色物质，据化验是草木炭灰[6]。以上遗物遗迹说明，北京人确实已经能控制利用火了。他们利用火取暖，烧熟兽类，然后把火控制到一起，保持长久不息。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有一段很为生动的叙述：
在北京人居住过的山洞里发现了火烧过的灰烬、石块和兽骨。这些灰烬有时成层，有时成堆。灰烬里有一块块颜色不一的火烧兽骨和石头，一粒粒烧过的朴树籽及烧过的紫荆树木炭块。这些迹象，表明他们已经掌握和使用天然火了。[7]
北京人遗址的用火遗迹，一直被中外史学家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人类用火证明。外国古人类学家说：“北京人挽救了爪哇人”，意思是，由于在北京人遗址出土了大量石制工具和用火遗迹，因而确定为早期人类，而使没有发现用火痕迹和石器的爪哇人也同时被证明是古人类遗骸。苏联考古学家评论说：“从1927年起，在中国北部北京附近周口店山洞中所作的发现，……提供了北京猿人广泛使用火的无可争辩的证据”，“火的使用标志着征服了一个极其强大的自然力”，因而证明北京人进行着“较高水平的劳动活动”[8]。
迄今为止，世界上尚没有任何其它国家更早于北京人这样具有确凿用火痕迹的相同证明[9]。然而，近几年我国考古学家们又发现了元谋人的用火痕迹。这把世界人类用火的历史又提前了100多万年。1973年冬，学者在发掘元谋人化石产地时，不仅找到了旧石器，而且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地层中找到大量炭屑，炭屑最大的达15毫米。伴随着这些炭屑，还有动物化石，烧骨和石器。因此，我国考古学家又得到一个新的结论：“我们认为从元谋人化石层里找到了可能是目前已知人类用火的最早证据” [10]。除此而外，据考古学家新的信息，在距今约为180万年前的山西芮城，80万年前的陕西蓝田，也曾发现了古人类用火痕迹[11]。这说明我国不仅是世界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人类用火的国度，而且材料也较之其他国家丰富。这是我国考古学对世界学术界的重要贡献，是我们值得自豪的一项科学成就。
用火──文明的起点
历史学家认为，人类对火的利用，是文明史上一件大事：“人类对火的控制，是人类制作第一把石刀之后，在人类历史上发生的第一件大事。这一伟大创造，在人类发展史和人类文化史上，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12]。
在食用方面，由于有了火，人们可以吃到熟食，从而防止疾病和扩大食物的来源。我国著名的儒家古书《礼记》中的《礼运篇》说：“昔者，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后圣人作，然后修火之利，……以炮以燔以亨以炙，以为醴酪”。有了火，人们首先学会熟食，才有可能发明许多烹调方法、烹调器具，使人类有了许多美味可口的食物。在住的方面，由于有了火，人们可以用烘烤阴冷寒湿的岩洞，使栖身地有了温暖。在用的方面，有了火，才能烧制陶器，进一步再熔炼铜、铁等金属器皿。火，又增强人们自卫和自存能力，人们用火把驱赶野兽，围攻野兽，烧荒种地，燃草作肥，发展狩猎、畜牧和农业，使人类不断向文明时代发展。从这一意义说，用火可以说是人类文明的起点。我国的先民最早利用火，是对人类文明发展的一个重要贡献。
注释：
[1]新发现的湖北神农架流传的“根古歌”《黑暗传》的开头，引自陶阳等著《中国创世神话》，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48页。
[2]《反杜林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卷第154页。
[3]《路史·发挥一》注引《拾遗记》，转引自《中国神话传说》上册第96页。
[4]1974年至1979年在非洲坦桑尼亚莱托利尔发现了古人类化石，距今约380-360万年;1973至1974年在埃塞俄比亚哈达尔发现约距今350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1972年在肯尼亚卡纳湖发现号为1470号的古人类化石，距今年代为290万年前;1960年在坦桑尼亚奥都威峡谷发现古人类化石距今为180万年。
[5]参见《光明日报》1985年2月26日《人类用火的历史》。
[6]参见《中国原始社会史》，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第51—52页。
[7]《中国史稿》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第11页。
[8]阿列克谢耶夫等著《世界原始社会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77—78页。
[9]曾纵野《中国饮馔史》第1卷说：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国外考古学家一直认为德国发现的距今20-30万年前的尼安德特人是世界上的最早用火者，“北京人的确凿证据，把人类用火的时间提前了大约20万年，这在考古学上是一件有重大意义的事”(该书第8页)。
[10]《元谋人》，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81页。
[11]参阅《中国原始社会史》第57页。
[12]贾兰坡等《人类用火的历史和火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历史教学》1956年第12期。西方学者也有类似看法，德国历史学家卡尔·雅斯贝斯说：“火和工具的使用。在我们看来，若没有这两样东西，恐怕难以成为人”。见《历史的起源与目标》，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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