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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清晨,公鸡还未打鸣,母亲把我从冬日的长梦中唤醒。吃过早饭,套上毛驴车,我和爷爷跟着咯吱咯吱的驴车,走出我们二沟村。
一条蜿蜒的土路,伸向遥远的地方。路的两边是茫茫的山崖,天空似乎在明灭之间的梦里,并不晴朗,也不黑暗,星星混杂其中。
狭小的架子车厢里,下面铺着干草和麻袋,上面盖着一件宽大的老羊皮袄,我蜷在皮袄里,睁着眼睛,看昏暗的山川。
爷爷坐在车辕右侧,手里拿着皮鞭,目视前方。车轮发出吱吱咛咛的声响,这声音跌宕在身后,印下两条永远平行的车辙,那些含糊的车辙之间,是毛驴敲打出的蹄印,歪歪扭扭,不急不缓,就像村庄里走过的日子,并不怎么顺坦,却还是一直向前。
毛驴走得异常缓慢,摆出了一副长途跋涉的架势。
爷爷也不着急,手里的鞭子和他一样沉默。我们走得慢,却没有停止。
太阳从东边的大山后升起,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长长的土路像一根曲折的白线,向无穷无尽的远方不断伸展。爷爷坐在摇晃的架子车上,眯着眼睛打盹。身上的老灰布对襟棉袄,黑棉裤黑棉鞋,显得陈旧而沧桑。他的双手拢在袖口里,缩着脖,垂着头。一顶白帽像天上掉下的一朵云,俨然一副蹲在墙根下晒日头的模样。这个镜头我非常熟悉,像刻在脑海之中。村子里总有些老人,农闲时,扎成一堆,坐在背风的土墙下晒太阳。冬天的北墙根,是村庄里阳光最多的地方。老人们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日光下想些什么,但他们看起来是安宁的。若要问他们,生活是什么,他们也许会说,生活就是犁地放羊,春种秋收,鸡鸣狗叫娃娃吵。
此刻的爷爷,却不能和村子里那些老人一样,坐在墙根下晒太阳。一家人整个冬天的取暖,只靠阳光是解决不了的,需要一车烟煤才能勉强度过。
我是爷爷的长孙,15岁时在离家不远的公社中学读书。恰逢寒假,便跟着拉煤的爷爷出远门。
煤矿离村庄很远,驴车很慢,走出山谷,走过平川,趟过一条覆盖着薄冰的小河,太阳已经移到西边的天空,路照旧在吱咛咛的车轮下,向着更远的远方铺开。
傍晚,夕阳落在山头上,余辉满天。驴车抵达一个烟火缭绕的小镇。一条平整的沙砾路,像棋盘上的界河,把小镇隔在两边。
路的南边是一座四方四正的古城堡,城墙不高,残垣断壁,随处可见。墙上蓑草萋萋,在料峭的寒风里不停地摇曳,仿佛向过路者诉说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路的北侧,是一个硕大的盐湖,盛产食盐,白花花的湖面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爷爷告诉我,这个地方叫甘盐池。
源源不断的食盐从这个不起眼的小镇,私密地流向四面八方。那时候,做生意还没有公开,各种交易只能在暗地里进行,否则,就会被当作投机倒把分子,轻者挨批斗,重者要坐牢。食盐是国家管控比较严的的物资,民间买卖是禁止的。
前些年,村子里有个亲戚,用一架子车硝盐,换了一些粮食和鸡蛋,被公社背着长枪的基干民兵,当作投机倒把的典型,割了“资本主义的尾巴”。每次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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