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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岁的时候,种麦和收麦是个大事儿。
"一排的车"“一排的车"沤出的粪拉到地里,臂膀上鲜红的麻绳印儿,让人对有毛驴的人家羡慕嫉妒恨。爹娘多是"服马"的角色,两手扶着两辕,掌控着方向,右臂膀上跨着绳。走起路来,远看上去,像“大”字一样,晃来晃去。姐妹和我在两辕外侧,起着“骖"的作用,就是我们的绳总是飘着。
犁、耙、播一个不能少。小地块儿的话,得抡起粪钩,在头上划个弧线,有力地把三个尖儿嵌在土里,然后一搂,把粪和氮磷钾翻在土下。记着一次,几人只顾擦着汗拉着耙低头走,坐在耙上为增加负重的小妹掉下来,都不知道。待到地面舒展柔软后,接着就是播种。有大人,有孩子,有男的,有女的,七八个人拉着耧,佝偻着腰,像驴,像骡,又像马。“席的叔"一套儿一套儿话儿,笑得人肚子疼,一浪胜似一浪。麦粒哗啦啦得钻进土里,谁也不愿落后。最后,一个人或两个人拉着三个石磙子砘实三个耧腿撒下希望的松土,为的是更好地出苗。
种到收是一个过程。年前一次冬水不可少,有时墒土不好的话,犁地前还要洇地。年后至少两次浇水:一次返青水,一次灌浆水。浇水时,还要端着脸盆,一把一把地撒肥料。那时,春天麦草返青时,还一爪钩儿一爪钩儿地挠地,为的是柔和麦苗生长的土壤。锄草和防虫是必须的,不过现在很少看到人们拿着锄头,戴着麦秸掐成的草帽,在地里“汗滴麦下土"了。
冬天,麦苗在雪被下,“呼呼”地睡得正香。有的麦苗孩子似地,把头伸出被子外面,左顾右盼,好奇地打量这银装素裹的世界。
春天,麦苗伸展着嫩叶,顶着亮晶晶的雨露,像翡翠那样绿得发亮。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在天地间它们算不上高个儿,但谁也不弯下笔挺的腰。你携着我,我扶着你,像柔韧的屏,惬意地牵动着春风。又像神奇的毯,一直铺进无边的余辉和雨后的虹霓。
夏天,整个麦田像金子的海洋。麦子挺着沉甸甸的腰杆,互相磨擦着,发出嗦嗦的响声。粗壮的桔杆上顶着蓬乍乍的穗头,熟得那么欢畅,深沉,像串串金色的汗珠。麦芒一根根刺着天空,真像把把倒放的大扫帚。花大姐在穗子上爬来爬去,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摘一麦穗,手一搓,嘴一吹,圆鼓鼓的麦粒往嘴一塞。满嘴麦香!
村西的那眼仅有的机井,是全村人的命根子,既能浇地,又能饮用。记得打那眼井时,村里的男女老少搓了一桶又一桶鸡蛋大的泥球儿,说是泥球儿放入井里水化为胶泥防止沙土层凝滞。千万朵雪花从一胙粗的黑皮管中喷射而出,溜进几米见方的池中,画出一圈又一圈波纹向外散去。掬水在手,让阳光在手中摇曳。呷一口,又凉又甜又爽。义无返顾地沿着水泥砌就的水道向东流去,顺入靠近麦场两边儿封堵的通渠里。一排排七八岁孩子抱得住的大杨树下,伴着蝉那躁人的不住鸣,有担桶的,有提桶的,有端盆的,在热火朝天地泼那刚犁划过的场院。接着,再用大石磙子碾轧平整。这样,碾轧麦子的场地已然备好。
镰刀磨得锃亮,霍霍声直向地里。捆麦子的草绳儿,或买,或搓,或棉花棵儿皮,或茅草,或别的。一本家的“爷”心疼地说:“这么好的月亮地儿,不割麦的,可惜了的!”口口相传。爹娘催喊的声音拽起了贪睡的我,虽然来了太阳,不过月亮还并未离去。爹娘右手握着镰刀,左手掐住麦杆的上身,唰唰唰唰,麦子应声而倒。回望自己撂下的排排金黄远没有爹娘姐得多,只觉得饥渴难耐,这儿疼那儿痛。晒一晒,更好碾,就怕刮风下雨。下午,太阳正大时候,也是脾气最坏的时侯。妹在前边儿放沾过水的绳儿,接着我和爹娘姐一道,张开双臂,弯下腰,抱起成百上千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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